虚极子按:虚心竹有低头叶,傲骨梅无仰面花,本事大,架子可不能大。
《清平乐》里的宋仁宗是个慢性子,从结婚到圆房用了十五年,从登基到驾崩用了四十一年。在仁宗漫长而宽宏的统治生涯中,无数杰出的画家纷纷亮相,为十一世纪的北宋画坛平添一笔又一笔迷人的色彩。文同,这位来自四川的墨竹高手,便是仁宗朝众星璀璨中的一枚新星。
▲ [北宋]《宋仁宗明孝皇帝肖像》,11世纪中叶,绢本设色,纵188.5厘米,横128.8厘米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文同(1018~1079年),字与可,自号笑笑先生。光听他这号,就知道他定是好大一只的超级自嗨哥。文同有一个同样爱笑的老乡,那便是“笑人还自笑”的苏轼。这对好基友,一个善画,一个能文,惯于商业互吹,打造生态闭环。文同每次给别人画完竹子都会嘱咐人家:“先别急着在画上题诗写字,等苏翰林来搞。”苏轼也是爱竹之人,平日居家他对吸猫撸猫了无兴致,倒是蛮喜欢吸竹撸竹的。“可使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这就是苏轼倡导大家吃素玩竹的慢生活口号,虽然他私下里时不时地也要自己炖个东坡肘子解解馋……
▲ [元] 赵孟頫《行书前赤壁赋卷首之东坡像》,约1300年,纸本水墨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人在一生中是如此贫乏,以至于除了时间他便一无所有。有了苏轼这位北宋网红带盐,收藏竹画遂成为当时御宅族文人除了打豆豆之外又一消磨时光的无上神器,而善画墨竹的文同在这群死宅们眼中瞬间升格为可以赐给他们神器的神仙。神仙是不食人间烟火只靠吸风饮露的灵界生物,文同正是这样一个用灵魂画竹的人。
▲ [北宋] 文同《墨竹图》轴,11世纪,绢本水墨,纵131.6cm,横105.4cm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文同通过长期观察对竹子四时阴阳、生死枯荣的变化姿态了如指掌,发展出一套用浓墨表现竹叶正面、用淡墨表现竹叶背面的绘画技法。而且他发现不论是十寻高的茂竹,还是蜩腹蛇蚹的幼笋,抑或是刚破土而出的径寸竹芽,都是节、叶俱全的。所以得出一个结论——画竹时一定要做到心中有完整的竹子形象,执笔凝视良久,想象中的竹子就会浮现在作画的素绢上,这时一定要赶快以笔追心,追其所见,如兔起鹘落,否则灵感稍纵即逝。文同把画竹的心得传授给苏轼,并为后人留下一个成语,那就是我们耳熟能详的“胸有成竹”。
▲ [北宋] 苏轼《枯木怪石图》卷(又名《枯木竹石图》、《木石图》),1077-1079年,纸本水墨,纵26.5cm,横50.5cm
中国私人收藏
起初文同并不把别人对他画技的夸奖当回事,可后来每天家门口都堵着一大群来自五湖四海的人乌泱乌泱的抱着一匹匹白绢请他画竹,文人的清雅生活渐渐地被持续输出内容的节奏搞得燥起来,这就惹得为人靖深的文同先生相当郁闷了。他一时抓狂,把人家送来的素绢全都扔在地上,还不谙世故地撇下一句蜜汁诅咒:“淦!我TM要拿这些绢做袜子!做好多好多白袜子!”结果给士大夫们留下一个话把儿,被长舌群众到处讲到处讲。本来嘛,虚心竹有低头叶,傲骨梅无仰面花——本事大,架子可不能大,否则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更何况这些年文老先生靠白丝袜上画竹子也没少赚啊,至少女儿的巨额嫁妆是不愁了。
▲ [北宋] 苏轼《墨竹图》团扇图页,绢本水墨,20.3 x 21.3cm
美国纽约 大都会博物馆藏
后来文同从陕西洋州回帝都,苏轼正好要赶赴徐州上任,文同就坏坏地告诉他:“我近来跟我那群小迷弟们讲,我这墨竹画派转到徐州去了,若要再求画就到那儿去求吧。老哥,以后你在徐州做官就不缺白丝袜了。这真是:拟将一段鹅溪绢,扫取寒梢万尺长2333……”鹅溪绢是一种贵skr人的作画材料,产于四川省盐亭县,唐代为贡品,宋人书画尤重之。苏轼听罢调笑道:“画万尺长的竹子,起码得用二百五十匹绢啊,我猜你做画是假,骗人家白丝袜是真。”文同面对能言善辩的苏轼无言以对,只得挠头承认自己胡吣乱呔:“是啊~是啊~世上怎么会有万尺长的竹子呢?”苏轼狡猾狡猾滴,吟了句诗为文同解了围:“世间亦有千寻竹,月落庭空影许长——竹子不长影子长嘛!”
▲ [北宋] 苏轼《墨竹图》轴,1094年,纸本水墨,纵54.3cm,横33cm
美国纽约 大都会博物馆藏
两个好朋友,情投意又合。能诗且能画,抚髯笑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