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极子按:“意境”这个词在中国书画评论系统中是百试不爽的老药方。
诗是无形画,画是有形诗。诗画相通是古今中外的共识:古罗马诗人贺拉斯在《诗艺》里说过“ut pictura poesis”——诗如画,苏轼也在诗中写道“诗画本一律,天工与清新”。虽说写诗与作画的表达手段迥异,一个是文字,一个是图像,但二者同根生的基础却都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诗意”。
▲ [南宋] 马远《寒江独钓图》册页,1195年,绢本水墨淡设色,纵26.7厘米,横50.6厘米
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藏
中国传统里奉行的“诗画同一律”几乎总是与山水画发生最为深刻的联系,而“诗意”在西方画评中却长期缺席:西方人认为此概念含有过多想象成份,虚头八脑的比较水,因此一幅充满诗意的画作必然会显得矫揉造作。
▲ [南宋] 夏圭《西湖柳艇图》轴,13世纪初,绢本水墨淡设色,纵107.2厘米,横59.3厘米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咱们以前说过,不论是中国的山水画,还是西方16世纪才出现的风景画,二者的初始形态都是叙事图像的背景,其文本意图就是规定事件展开时所处的时间与空间,也就是说二者都是对时空的图像化。但是,西方人求真,东方人写意。“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苏轼这句话说得就很明白了:画,您得品,不能求真。这就跟上百度查资料一样——当不得真,否则水一百度会开,人一百度会死。
▲ [北宋] 米芾《春山瑞松图》轴,约1100年,纸本设色,纵35厘米,横41厘米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欣赏一幅山水画,如果您不懂绘画技巧不了解画家生平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时,您就夸它“有意境”。“意境”这个词在中国书画评论系统中是有普世价值的,就像老中医在给病人开药方前那样总是要摇头晃脑地叹一声“您这是阴阳不调啊!”总之,赞一句“有意境”再来个一键三连,好歹比像刘宝瑞相声《连升三级》里的张好古甭管看见神马字画都是雷打不动的那句“嗯~行!很好~很好~”强点儿吧?
▲ [南宋] 米友仁《云山图》卷,早于1200年,纸本水墨,纵27.6厘米,横57厘米
美国纽约 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藏
当然咯,就算您觉得总说“有意境”get不到山水画的点,也不要喊AWSL!别急,咱这儿还为您藏了俩私房词儿——“笔墨”和“线条”——以备不时之需。中国不单是诗画同源,书画也同源,唐代张彦远《历代名画记》就曾对文字与图画的共同起源进行了推测:
造化不能藏其秘,故天雨粟;灵怪不能遁其形,故鬼夜哭。是时也,书画同体而未分,象制肇创而犹略。无以传其意,故有书;无以传其形,故有画;天地圣人之意也。
古人写字作画使用的工具相同,都是笔墨纸砚文房四宝。书写文章之余刷刷点点画一幅“墨戏”小品,此时将书法的笔意揉入绘画是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了。
▲ [南宋] 马远《松溪观鹿图》册页,1200-1230年,绢本水墨淡设色,纵24.9厘米,横26.1厘米
美国克利夫兰美术馆藏
“我心窃慕你,如鹿窃慕溪水”——您看马远在上面这幅册页里画了一位高士,傍山而坐,斜依石栏,隔水眺望,溪水蜿蜒处一头鹿正旁若无人地低头啜水。远山雾朦苍穹,近景峭壁虬松,构图依然遵循着“马一角”的风格,而笔法则变化多端:勾勒人物的线条简洁轻快,杂树多用横点,山石作披麻皴,笔力苍厚质朴,墨色浓淡焦湿。
此画观后,您就大大方方赞一声:“笔墨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