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极子按:如果哪种艺术技巧能够帮助他们完成这一愿望,17世纪的荷兰人便直接拿来,即便这些技巧有可能完全来自于传说中的异国他乡。
如今我们很难想出哪个民族能像17世纪的荷兰人那样,鲸吸牛饮般吐纳着全世界各种文明的精华,并怀着始终高涨的激情描绘着所见到的一切事物。他们的求知欲如此急切,以致于根本来不及去追问这些事物的精神内涵,也不想自以为是地去评价它们,他们只想客观地去呈现。如果哪种艺术技巧能够帮助他们完成这一愿望,他们便直接拿来,即便这些技巧有可能完全来自于传说中的异国他乡。
▲ [荷] 伦勃朗《自画像》,1640年,布面油画,102 x 80 cm
英国伦敦 国家美术馆藏
善于拥抱变化的伦勃朗(1606-1669)正好处于东西方艺术互粉的黄金时代。“Le style, c'est l'homme même.”——风格即人。我们在伦勃朗极具风格的艺术作品中不难看出欧洲各国的影响,同时也能嗅到来自南亚及远东的讯息。举个栗子先,下面这幅《坐在树下的四位毛拉》就是伦勃朗按照一幅印度细密画素描而成的。画面里的人物和器具是妥妥的安拉风,但那潇洒的线条和笔触又源于何方呢?
▲ [荷] 伦勃朗《坐在树下的四位毛拉》(仿印度细密画),1656-1661年,纸本墨水素描,194 x 124 cm
英国伦敦 大英博物馆藏
▲ 印度细密画原作
▲ [印] 无名氏《百万厅画板》,1627-1628年,纸本水彩描金细密画,39.4 x 55.6 cm
奥地利维也纳 美泉宫百万厅藏
荷兰东印度公司(VOC)的新教商人们充当着17世纪的“海上快递小哥”,连结着欧洲的主要客户和几家亚洲网红店。他们贩运着印度莫卧儿王朝的细密画,日本江户时代的漆器、陶瓷和家具,当然最大宗的货物是来自中国晚明的青花瓷。1603年,荷兰东印度公司在马来亚的附近海域劫掠了一艘葡萄牙克拉克型商船“圣卡特丽娜号”,船上十万件中国瓷器全部落入荷兰人手里,并在转年的阿姆斯特丹大市场售罄。从此,荷兰本地的小资们终于可以绕过葡萄牙二道贩子去消费曾经贵得令人肝疼的万历青花瓷了。
▲ 17世纪早期荷兰餐桌上用以炫富的三种不同材质的餐具:瓷器、银器、玻璃器
[荷] 威廉·卡尔弗《静物画》,1669年,布面油画,100 x 83 cm
美国印第安纳波利斯艺术博物馆藏
▲ 位于葡萄牙里斯本的桑托斯宫有座“瓷厅”,其金字塔形天花板上镶嵌着261块克拉克青花瓷盘
没有中间商赚差价,克拉克瓷的价格在荷兰开始走亲民路线。1624年,18岁的伦勃朗来到繁华的阿姆斯特丹,师从当地最著名的画家拉斯特曼,当然也接触到包括瓷器在内的各类远东商品。
▲ [荷] 伦勃朗《睡觉的女孩》,约1655年,纸本褐彩素描,24.5 x 20.3 cm
自1640年代,伦勃朗开始用铁瘿墨水创作大量素描。其干净利落的“简笔画法”在欧洲的素描史上是前无古人的,其源头极有可能是晚明外销青花瓷上的图案。当时克拉克瓷的装饰纹样除了仿效内销瓷上程式化的花果纹之外,还出现了宋元以来兴起的山水画、人物画和花鸟画,尤其是那些名家名作被瓷工画匠大量模仿。
▲ [明] 蒋乾《赤壁图》卷,纸本设色,纵30.5厘米,横145.5厘米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 清乾隆 刺绣赤壁夜游图轴,纵186厘米,横46厘米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 清康熙 青花“东坡夜游赤壁”人物故事图笔筒,高13.4厘米,口径12.1厘米,底径12.3厘米
私人收藏
东坡夜游赤壁、东方朔偷桃、八仙庆寿、老子讲经、高士图、婴戏图……这些都是反复出现在外销瓷上的人物故事类型画片。由于克拉克瓷的规模化生产,中国水墨画一旦转换到外销瓷上,便迅速从原作的精致细腻蜕变为仿作的潇洒疏狂,整体呈现出线条化、程式化、图案化的倾向。伦勃朗人物素描的笔意恰恰饱含着这种浓郁的中国风。除了人物素描之外,伦勃朗还有哪些类型的简笔画和克拉克瓷有着不解之缘呢?请见下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