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极子按:斑竹篱笆,舞榭歌台,似在画里,恍若镜外,瑞鹤垂翼以偷听,藤萝无风而自摆。

16世纪初,随着对未知领域的探索和对精神世界的改造,欧洲画坛也开始积极地别求新生,原本只作为陪衬的风景画从此崛起为一个独立的绘画分支。对风景的描绘其实在此前的西方绘画史中一直存在,只是相较于历史或宗教题材的人物画它始终处于依附地位。古希腊剧场会根据不同的戏剧类型使用风景画来置景:悲剧的背景是贵族的宫观殿宇,喜剧的背景是平民的茅檐低小,讽刺剧的背景是山野平川。由于古希腊戏剧中悲剧拥有至高无上的身份,所以我们就不难理解为何高大宏伟的建筑物在西方风景画的发展史上一直充当着主要母题。

乾隆戏台上演亚历山大战争
▲ [古罗马] 波帕埃别墅壁画《假门》,公元1世纪
意大利拿坡里 波帕埃别墅
 
在室内壁画上用透视法描绘亭台楼阁以便制造空间错觉的做法在清代的宫廷也曾流行一时,当时人们称之为“通景画”。

乾隆戏台上演亚历山大战争
▲ 清乾隆宁寿宫倦勤斋戏台,18世纪中叶
北京故宫博物院
 
仅以乾隆时期的宁寿宫倦勤斋戏台为例,斋内四壁及天花板被170平方米的巨幅绢本重彩通景画所覆盖,它的制作者王幼学等人师从西洋画师郎世宁,将透视法运用到炉火纯青的化境程度。斑竹篱笆,舞榭歌台,似在画里,恍若镜外,瑞鹤垂翼以偷听,藤萝无风而自摆。通景画穹顶是一串串紫藤萝,优雅的紫色和悠远的天蓝彼此交映。其透视的单一灭点恰好位于宝座和戏台的中间,人立于此处仰望天花,只见满目藤串逐渐向下倾斜,越往下斜度越大,一种奇妙的立体感油然而生。若逢此时恰有一阵风过,恍惚间但觉馥郁芬芳暗袭人,分明是一派暮春孟夏之景。

乾隆戏台上演亚历山大战争
▲ [清] 紫禁城宁寿宫倦勤斋戏台大通景画,18世纪中叶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乾隆戏台上演亚历山大战争
▲ 站在宝座和戏台的中间仰望天花板时的视觉效果
 
唐代韩愈曾在《原道》中这样评价商业行为:“为之贾,以通其有无。”16世纪以降,海洋贸易的繁荣不单实现了商品交换的互通有无,也促进了艺术技巧和审美理念的交流。如果说,中国通景画的西洋画法得益于此,那么同一时期的欧洲风景画又有哪些中国印记呢?显然,这个世纪的欧洲人愈发倾向于像中国山水画家那样将人物压缩至颗粒状的点景,而将原先充当背景的天地山川的地位大幅提升,传统绘画理念中的“正统”与“野逸”之势易也。
 
乾隆戏台上演亚历山大战争
▲ [德] 阿尔布莱希特·阿尔特多夫《亚历山大之战》,1529年,木板油画,158.4 x 120.3 cm
德国慕尼黑 老绘画陈列馆藏
 
《亚历山大之战》是德国16世纪风景画名家阿尔特多夫的代表作。画面底部是刀枪剑戟,士卒如蚁;而画面的中上部则是龙虎蛰伏,风云际会,长云万里,旭日喷薄。此画虽属历史题材范畴,但画面中的地平线将作为背景的天空和大地、冈峦和大海分割成阴阳对比强烈的巨大板块,将参与战争的双方人马映衬得微不足道。在天地这方大戏台上正上演着世间最激荡人心的事件——亚历山大大帝与波斯王大流士三世的生死决战。此一战定要流血漂杵,此一战必将成王败寇!然而,在天地玄黄的悠悠视角下,这场正邪不两立的决斗,这场注定要万骨枯的搏杀,不过是场“触斗蛮争蜗角中”的儿戏罢了!

在看到东西方风景画理念交汇的同时,我们也要看到二者的差异,具体而言这差异又是什么呢?咱们下篇见端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