砥洎城究竟扩建于何时
▲砥洎城 秦红宇 摄
太行古堡群，
集防御与生产生活等功能于一体，
是世界上最独特最美的古堡群，
是山西古代建筑的瑰宝。
每一座古城堡，
都有厚重的历史以及动人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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砥洎城，
位于晋东南阳城县润城村西北隅，
素以水岸城堡、坩埚铁城、
蜂窝城、铜墙铁壁著称于世。
城堡平面呈“椭圆形”，
或曰“水滴形”。
向有诗曰：
“一巨砥基筑城台，三面水绕门南开”，
说的就是砥洎城的地理环境。
城内建有南北水陆城门两座、
敌台4座、藏兵洞70余眼。
现存明清古建筑近50处，
居住着100余户人家300多口人。
如今我们所看到的砥洎城，
是扩建而成的，
但究竟扩建于何时，
竣工于何时，
现有史料中没有明确记载。
本期推出的是，
当地学者石永乐的文章：
号称“铜墙铁壁”的砥洎城究竟扩建于何时？
▲阳城县之铁壁钢墙砥洎城 牛力 绘制
砥洎城建于沁河东岸一处巨大的连山磐石之上，三面环水，南接村镇，呈半岛状。远眺其城，碧波之中，孤城耸峙，宛若中流砥柱，因沁河古称洎水，故名“砥洎城”。素以水岸城堡、坩埚铁城、蜂窝城、铜墙铁壁著称于世，是太行古堡中一颗璀璨的明珠。
润城本村人习惯把砥洎城叫“寨上”，邻村人则称之为“小城寨”，意在区别于其它村的堡寨。“寨上”的“寨”字，在古籍中写作“砦（zhài）”，形象地表达了砥洎城建于磐石之上这一特点。
▲族谱中称砥洎城为“本砦”
一
砥洎城系扩建而成
▲砥洎城是华北地区现存完好的明代民居代表、
建筑史上的稀缺实物资料 @山西晚报
读者大概会注意到标题中“扩建”二字，的确，砥洎城就是扩建而成的。
谈到砥洎城，过去许多资料习惯讲砥洎城建于明末，有将近400年的历史，为明末大兴知县杨朴修建，其实不然。太行古堡以防御为主要特征，主要形成于长平之战、宋金拉锯战和明末动乱时期。
这三个重大历史时期，砥洎城前世今生都曾经历，有2000多年的历史。再者，砥洎城乃是润城全村人捐资效力建造的避难公所，并非杨朴一家私产。明末扩建砥洎城时，此处已有多处庙宇与民居，并非空地。杨朴早年丧父，家底薄，做官晚、时间短、还两次被罢官，根本买不起、也买不到此处的砦子。当然，单凭其一家财力也完不成扩建砥洎城的浩大工程。
关于这两点，本人在《砥洎城前世今生》一书中有详细阐述，而且并非本文重点，此处不赘。下面就砥洎城“扩建”作简要说明。
▲明天顺三年的《土地庙碑》
砥洎城中土地庙存有一块明天顺三年（1459）的《土地庙碑》，碑文中有如下文字：
本贯耆老张大用等，循庙烧香，众目而言曰：古祠壁瓦零落，地基不固。于景泰六年（1455）春二月二十五日移之于东，重脩三楹，补塑神像一堂，置立龛石，镌之后乎。
由此可知，早在明代宗朱祁镇景泰六年（1455）之前，此处便早已有了土地庙。而这个时间要早于明崇祯元年（1628）200多年。砥洎城现存的众多碑刻证明，早在明崇祯元年数百年前，此处就已经有了土地庙、三清庙、三官庙、黑龙庙、大士龛等庙宇与民居建筑。
▲清康熙二十三年的《重修黑龙庙碑》（局部）
砥洎城黑龙庙刻于清康熙二十三年（1684）的《重修黑龙庙碑》中，有如下记述：
明壬申、癸酉间，流氛肆虐，朝不保夕，镇人士为避寇锋计，就寨垣而扩大之。维时财力匮乏，神庙仍旧。
这段话讲得很明白，黑龙庙早已有之，并且“寨”也早已有之（不然，何来寨垣？）；而且“明壬申、癸酉间”，镇中人士为了躲避“流寇”烧杀抢掠的锋芒，是在原有“寨垣”（即原来寨子的城墙）的基础上“扩大之”——扩建起来的。
这就是说，砥洎城绝不是创建于明末，而是早已有之（可能规模等有所区别，故有“前世今生”之说），是明末在原有寨墙的基础上扩建起来的。
▲砥洎城内景 来源：大河网眼遇
二
砥洎城扩建工始于何时？
那么，砥洎城扩建工程究竟始于何时呢？在现成的史料中确实没见到明确记载。近年来，随着砥洎城文化研究的深入，随着砥洎城修复工程的展开，一些以前未曾露面的碑刻、史料得以发现与展示，砥洎城逐渐被揭开了神秘的面纱。
▲砥洎城内景 来源：大河网眼遇
在众多史料中，有关砥洎城扩建的文字，我找到了如下4条：
1. 出自南明吏部尚书张慎言撰文的《明故承德郎大兴县知县贲闻杨公及元配赠安人王氏合葬墓志》（详见《泊水斋诗文钞》，张慎言著，李蹊校注，山西人民出版社1992年1月第1版）：
壬申、癸酉，以流寇之变，杀掠殊惨。里西北偏高阜，三面濒河，公相度高下，量方广得若干亩，计亩敛直费数千金，筑砥洎城，屹然金汤，此不朽之功也。
2. 出自张茂生撰文、清康熙二十三年（1684）立石的《重修黑龙庙碑》：
明壬申、癸酉间，流氛肆虐，朝不保夕，镇人士为避寇锋计，就寨垣而扩大之。维时财力匮乏，神庙仍旧。
3. 出自杨朴撰文、明崇祯十一年（1638）立石的《创建关帝庙貌记》：
岁壬申，流寇数万骑荼毒诸村落,是镇更惨，残黎泣神。筑城避寇之作矣，告峻后晏然安居。
▲明崇祯十一年的《创建关帝庙貌记》（局部）
4. 出自白胤谦为杨朴文集所作的《泊静斋文集序》：
（杨朴）晚退于沁滨之上，作砥洎城保聚，其乡闾之众，先大夫每称其能，即管夷吾、晏平仲不足矜焉。
第4条讲的是杨朴晚年之事，虽没有具体时间，但综合考量，与上面所讲的“明壬申、癸酉间”在时间上是一致的。
第1条中，“里西北偏高阜，三面濒河，”讲了砥洎城所处的有利地形。
第3条中，“筑城避寇之作矣，告峻后晏然安居”，告诉我们，砥洎城确实起到了御寇保民的重要作用。
第2条文字信息量很大，至少告诉了我们5条历史信息：
1. 扩建砥洎城的时间：“明壬申、癸酉间”；
2. 扩建砥洎城的原因：“流氛肆虐，朝不保夕”；
3. 扩建砥洎城的目的：“避寇锋”；
4. 扩建砥洎城的方式：“就寨垣而扩大之”；
5. 扩建砥洎城时没有维修神庙的原因：“财力匮乏”。
综合前3条，我们可以知道，扩建砥洎城工程的起始时间应当为“明壬申、癸酉间”，即明崇祯五年（1632）或六年（1633）。我们知道，扩建砥洎城工程量巨大，绝不是一两年能够完工的。所以，这里讲的“明壬申、癸酉间”这两年只能是始工时间。
那么，究竟是在哪一年开始扩建的呢？
▲砥洎城民居 @山西晚报
据清同治版《阳城县志·兵燹》记载：
崇祯四年（1631），河曲流贼王嘉胤转掠至阳城南山，总兵曹文诏追及与战，斩之。其党复推王自用为首，号“紫金梁”，又有老回回亦其部帅。嘉胤虽已斩，而老回回等往来阳城县，人被其祸。
五年（1632），紫金梁等犯县之郭谷、白巷、润城诸村，杀掠数千人而去。
八月，贼复自沁水入县之望川、下佛、王刘诸村，屠杀及焚死者数百人。有营岩窟避贼者，贼以火攻之。时禾豆被野，贼驱所掠民割刈之，田野尽赤。贼所掠自金珠、马骡、绸帛、衣物可费者外，其余钱布等悉弃掷，或杂置马桶中。至裂帛以束草。民牛多为所杀食。未及杀者，亦断其筋，今不复可用。其残暴如此。
九月，贼众数万自沁水武安村入县之屯城、上佛、白巷、郭谷、北留诸村。客将吴开先与贼战于北留墩下，败死。兵民千数百人尽没于贼。
十月，流贼别部为阳和兵所败，自长子遁入县境。阳和兵追及于羊泉，大胜之。贼乃西遁。
十一月，老回回等复自榼山入县境，至城下。城中悉众登陴，用佛郎机击之，中一贼，余始退。明日，总兵尤世禄剿贼，兵至与战，不利。明日复战，乃胜之。会游击白安逐别部贼至县之北乡。贼为安所败，乃与老回回合众而西。
六年（1633）二月，贼犯县南，已从邵原关下济源。
是岁三月，贼从西来入县境。总兵曹文诏袭击之于芹池、刘村，大败之。贼溃走。
四月，贼复犯县东，文诏于润城击败之，贼遁于县南。
五月，贼自西来，入县南。裨将艾万年追之，为所败。贼亦西遁。
▲砥洎城的坩埚城墙 来源：山西晚报
从县志记载看来，明末崇祯四年（1631），农民军王嘉胤部“转掠至阳城南山”一带，距离润城较远，村人心存侥幸，没能够引起重视。
崇祯五年（1632）八月之前，农民军亦未进犯润城一带，此时，润城人仍然心存侥幸，仍未予以足够重视。
从是年八月起，八、九、十、十一月连续4个月，农民军不断进犯润城以及附近的望川、下佛、王村、刘善、武安、屯城、上佛、白巷里、郭谷、北留、羊泉、榼山等地，反复劫掠，甚至还围攻县城，其屠杀、抢掠、焚烧的暴行惨不忍睹、令人发指！此时，筑城避难成为必然选择。
但是这段时间，农民军无月不至，润城人时常提心吊胆要东躲西藏，没有机会开工筑城。十二月农民军没来，是个空挡期，但此时已然冰天雪地，不便开工。而且筑城事大，需要筹备谋划，十二月，应该是扩建砥洎城的筹备期。
崇祯六年（1633）四月前，又是空档期，正是开工扩建的好时期。生死攸关，润城人绝不可能再拖延这件大事了。因此可以认定，砥洎城扩建工程应该是始于崇祯六年（1633），并且极有可能就是在这年春天开工扩建的。
▲砥洎城 来源：落榜进士
三
砥洎城扩建工竣于何时？
砥洎城扩建工程竣工时间，可以从前面提到的《创建关帝庙貌记》和《重修黑龙庙碑》来推知。
《重修黑龙庙碑》记载：明壬申、癸酉（即崇祯五六年间），润城一带流氛肆虐，杀掠殊惨，百姓朝不保夕。镇中人士出于躲避流寇锋芒的考虑，在三面濒河的小城寨，沿着原来的寨墙扩建城池。由于当时财力匮乏，神庙仍保持旧貌。（见前引文）既然扩建砥洎城时，因“财力匮乏”，未能维修神庙，当然更不可能创建新的庙宇了。因为创建新庙肯定比维修旧庙更耗费财力。
▲过街楼 来源：落榜进士
《创建关帝庙貌记》中有文字云：
创建关帝庙貌……工起于丁丑年三月，落成于八月。
显然，关帝庙系“创建”，创建关帝庙的时间是丁丑年，即崇祯十年（1637），当年三月开工，八月即竣工。
依据上面的推理，既然关帝庙系创建，那么，崇祯十年（1637）三月创建关帝庙时，砥洎城就应该已经完工。不然，“财力匮乏”，顾及不暇。这便是说，砥洎城可能竣工于崇祯九年（1636）。
▲砥洎城内的高墙深巷 来源：落榜进士
那么，砥洎城扩建工程是否有可能在崇祯九年（1636）之前就早已完工，缓了几年，到崇祯十年（1637）才修关帝庙呢？
其实这个问题，同样可以在《创建关帝庙貌记》中找到可信服的答案。碑中记载：
三家之村建有正殿（指关帝正殿——笔者注），兹镇数千室，曾无正位南面特庙专飨乎？此人心郁勃，创建庙貌而不可遏也。……谚所谓（关帝）护国安民非无稽矣。此人心郁勃，欲建庙貌于市也。岁壬申，流寇数万骑荼毒诸村落，是镇更惨，残黎泣神。筑城避寇之作矣，告峻后晏然安居。凡有血气心知孰忘神庥？此人心郁勃，定建庙貌于寨也。……其始也，予倡众和在寇祸未有之先；其既也，众倡予和在寇祸既有之后。
关帝爷一身浩然正气、忠义千秋，足以慑服群雄。战乱时期，承担着庇护一方百姓的责任，是老百姓心目中的保护神。故而关帝信仰在我国民间十分普遍，所谓“三家之村”便建有关帝正殿。润城镇数千户人家，庵观寺庙40多座，而在此之前，可能由于什么原因，居然没有“正位南面特庙专飨”关帝爷的关帝庙，而只是供奉于偏殿或村口庄阁。于是，创建关帝庙便成为村中的大事、要事、紧事。因此，在“寇祸未有之先”——也就是在农民军未来侵扰之前，乡宦杨朴老先生一呼吁创建关帝庙，便得到了众人的积极响应。
从引文中“此人心郁勃，创建庙貌而不可遏也”“此人心郁勃，欲建庙貌于市也”“此人心郁勃，定建庙貌于寨也”三句话可以看出，润城人创建关帝庙的心情是何等急切：先是建庙之情“不可遏”；接着决定“建庙貌于市”，即计划在村中街市三门街修建关帝庙；最后，历经劫难之后，决定“建庙貌于寨”，即在砥洎城中修建关帝庙。可以想见，如果不是遭遇“壬申、癸酉间”的“流氛肆虐”，润城人肯定会于此之前便在三门街建起了关帝庙。
▲砥洎城一景 @落榜进士
可是，偏偏不幸降临——遭遇了劫难，“流寇数万骑茶毒诸村落，是镇更惨”，以致“残黎泣神”——劫后余生的百姓哭泣着祈求神灵来保祐！甚至会有人认为遭此劫难正是由于村中没有关帝庙的缘故，以致没能得到关帝爷的保祐！因而，“凡有血气心知”者都急切盼望得到关帝爷的庇祐。
于是乎“众倡予和”，大家积极呼吁创建关帝庙——杨朴老先生自然是高兴地应和。我们从关帝庙所处的地理位置——寸土寸金砥洎城的中心位置，在刚刚解冻的春三月便开工修建，以及仅用短短半年时间，到当年八月就竣工建成关帝庙等事实看来，应该能够体会到关帝庙在润城人心目中的重要位置。既然如此，那就绝不可能在扩建砥洎城之后，再缓几年后才修建关帝庙。所以，完全有理由推定，砥洎城扩建工程竣工时间就是崇祯九年（1637）。
综而言之，可以推定，砥洎城扩建工程始于崇祯六年（1633），竣工于崇祯九年（1637），用了将近4年的时间。
▲在砥洎城城门口村民正在烤制特产“泡麦面枣糕”
来源：山西晚报
▲砥洎城 来源：网络
作者简介
石永乐，一名永洛，字乐人，号乐石斋主，网名洎滨老乐、濩泽乐叟，山西省书法家协会会员，阳城县书法家协会副主席，中国先秦史学会阳城商汤文化研究基地常务理事。精篆刻，作品入多个大展。著有《中国历史文化名村、中国传统村落屯城》（与人合著），另著有《砥洎城前世今生》《润城砥洎城》等书待刊印出版。
图文版权归原作者或机构所有
辑｜山西晚报全媒体编辑 南丽江
审核｜方天戟